王志平：在普罗旺斯结婚生子

王志平的名字属于那个短暂、脆弱、浪漫、令人动容的八十年代。

四月影会解散时，发起人王志平在中国摄影界如日中天。大部分四月影会成员在1980年加入中国摄影家协会，王志平时任主席。已故著名摄影教育家狄源沧生前不止一次地说过：“写中国摄影史，不能不写‘四月影会’；写‘四月影会’，不能不写王志平。”

然而这个名字对于时下年轻的中国摄影师是陌生的。1985年10月，这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摄影界的风云人物远赴他乡，定居于法国普罗旺斯，而国内的主流摄影风格也随后转向。

如今王志平已年过六旬。接受采访时是个星期天，普罗旺斯艾克斯市，上午10点，他推着轮椅送妻子去教堂。“我们得抓紧时间，我还得接她回来。” 他到法国定居后与一位法国汉学博士结婚，儿子刚出生，妻子不幸患上怪病，终身半瘫痪。

从北京辗转巴黎，再到普罗旺斯，他的镜头里从京城胡同的灰调转向普罗旺斯的复调，他亦画亦摄，世界色彩斑斓。

在如今已成“浪漫”代言词的普罗旺斯结婚生子，则是王志平的另一个故事。

“巴黎来的老头”

1984年的一天，一个“巴黎来的老头”要挑片子参加国际影展—这是巴黎PICTO图片冲印公司创始人皮埃尔·嘎斯曼。“那个时候巴黎还没有其他的专业后期制作机构，PICTO的服务对象主要是玛格南图片社的摄影师和一些自由摄影师。”王志平说，“当年卡蒂埃－布勒松、罗伯特·卡帕等大师的全部底片都曾由它保管和制作。”

在一位法国朋友的陪同下，王志平带着幻灯片走进了北京饭店贵宾楼那位“巴黎来的老头”的房间。

“据说老爷子来北京后，不看电影戏剧，不看电视，经常在闭目养神，但是当他一看到我拿出幻灯片时，两眼马上就放出光来。”王志平回忆说，就着那不甚明亮的台灯，嘎斯曼毫不敷衍地品评着幻灯片。“他说话音量很大，并经常夹杂一些爽朗的笑声，甚至包括嘲笑和笑骂。”

嘎斯曼组织的影展《中国人眼中的中国》在1984年巴黎摄影月活动中获得了成功，王志平的作品入选13张，在数量上是最多的。此间，他在法国使馆文化处做了第一次个人摄影展—这也是第一次中国艺术家个人私自在外国驻华机构内的展览。

《中国人眼中的中国》给王志平带来了签约法国图片公司A.N.A.的机会，自此，那个长发、分头、双腮缩进、大眼镜片、人在双肩垫起的浅色风衣中晃荡的忧伤的青年开始走向国际。

“到了1985年，有三、四种可能都将通往巴黎的路铺在了我脚下，其中有一条就是嘎斯曼老爷子的巴黎PICTO图片冲印公司给我发出的邀请。后来我的大部分时间就在PICTO工作了，为玛格南的摄影师们做暗房。”

学汉学的犹太姑娘

“我去巴黎的时候，还真没想过在那里定居。”以学者交流的身份前往巴黎开画展的王志平，初到巴黎时对法语一窍不通，他请的翻译是朋友介绍的犹太姑娘碧姬，一个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汉学博士，也就是他后来的太太。

“一开始，就是我去各个图片公司谈事的时候，她给我做翻译。还有我拍的很多西藏的照片，我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也需要她翻译。”王志平说，“我可是每次都付费的，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两年中，他们一起工作、一起做饭、吃饭，关系越来越好。

碧姬当时正在做她的博士论文，研究中国明清时期的小品文大家张岱，她全文翻译了张岱的小品文集《陶庵梦忆》。翻译期间，碧姬遇到了困难，她希望能找到一个知道张岱的中国人请教。找遍了在巴黎的中国人问“知不知道张岱”，没有一个人知道，除了王志平。因为共同的文学兴趣，王志平和碧姬更走近了一步，最后走向了婚姻。

1993年，法国南方的普罗旺斯大学请碧姬去该校工作，执教古代汉语和中国古代美术史。自此，一家南迁至普罗旺斯埃克斯市。普罗旺斯，这个在中国人印象中等同于薰衣草海洋的地方，连巴黎人也几乎无一例外地流露出惊喜和羡慕：“艾克斯！你们要搬到普罗旺斯？太好了！我们能不能放假时去看望你们？”

同年，他们的儿子王博出生。然而碧姬从此卧床不起，行动只能依靠轮椅。于是便出现了开头那一幕，一个中国丈夫用轮椅推着法国妻子，行走在艾克斯市的小街小巷，一走便是十多年。

此间，许多来法国求学的学子都得到过王志平的帮助，带领友人游览“传闻中的”普罗旺斯更是家常便饭。一次，王志平受人之托，开车带几位装备精良的广东影友在法国南部游览。汽车在繁忙的公路上高速行驶，影友突然大叫：“太漂亮了！老王，停车，停车！”他深知此时停车的危险和违规，向他们解释并婉拒了，影友们说：“算了算了，老王，我们理解你，但是你不理解我们摄影人啊……”

文化差异的父与子

“小儿子王博出生时，他妈妈36岁我已经46岁了，也算是老来得子，内心深处对他的着意和疼爱很难言表。”然而，王志平内心深处的这种疼爱却始终无法传达给儿子。

不知不觉间，王志平忽然发现幼童已经长高。“从他的相机里手机里，从他双手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在键盘上同时与七八个朋友聊天的网上，我看到了一些照片。我才知道这个淡漠腼腆的小儿子还有另一副面孔。”那是儿子拍摄学生生活的照片，放肆甚至有些禁忌，洋溢着青春清纯、张扬着鲜活热烈。

于是，王志平说服了儿子让他看到了这些照片并同意把它们拿出来给几万里以外的另外一些朋友看，于是2009年7月，16岁的王博有了他名为《少男少女》的第一次个人摄影展。

但是这个生长于法国的混血儿子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王志平有心把小儿子引到摄影道路上，“但是我着急啊，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上高中了也不像我们国内的孩子一样用心学习。”这个带着中国传统价值观的父亲相信，儿子几十年后一定会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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