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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秋天,我的一个小朋友在校园里捡了很多银杏,装在一个黑纸盒里,送给我。把它们剥开,去了皮,是黄绿色的果仁,用冰糖浸泡,放在微波炉里,呆会儿再拿出来,就会变得晶莹碧绿。
小朋友还写了一封信:“银杏闻起来如果有一点臭臭的是自然现象,因为果实成熟后落下,此时已经熟得快烂了。但由于我们采食的是种子,所以外面的果肉怎样与我们没有关系。相反当果肉开始变化时,恰恰是种子最圆满的时候。”
这位小朋友,有时会穿很奇怪的斗篷出现在教室里,我说:“嘿,这是魔法学校里搞来的么?”他说:“噢,这是我送给魔法学校的。”他总会揪住我讨论一些很费脑筋的问题,比如一个人会不会因为太“会看”了,反而失去看的天真。这搞得我以为他将来会成为一个视觉评论家,但他却说自己最想当一个厨师。
我最不会做饭了,所以当他听说我这个年纪还在吃方便面,露出了惊讶的眼神。
说到这儿,想起另一个爱做菜的小朋友,我曾向他讨教做菜的秘笈。前两天他提醒我,这个季节做猪肚包鸡应该不错。我曾在博客上发起过一个“我们爱大米”的活动,征集用大米做的好吃的方法。他和女友共同奉献了一道“蛋白姜炒饭”,并特别注明:“白饭最好用隔夜的饭炒,这样饭会更爽。”
不知道“炒冷饭”怎么会成为一个贬义词,其实不管热还是冷,白饭都充满韵味。前两天我刚刚收到一套漫画书,奇奇怪怪的深夜食客,都去漫画家安倍夜郎的《深夜食堂》里寻找温暖,老板的餐饭却出奇地简单,比如,热乎乎的白饭配上隔夜的咖喱,然后趁咖喱被热气融化的时候放到嘴里吃。
《深夜食堂》让我看了一发而不可收,跟个孩子一样,生怕一下子看完太失落,每天只看一个故事;更重要的是,我突然开窍学会了做饭。那两天,我家里开伙做出的东西,都特别的美味,我发现,未必一定要纠缠在复杂的煎炒烹炸中,关键在于你对食材的态度。
这和我当年学会拍照是一样的情景,那时我自己也是小朋友,水平根本够不上让老师点评,他盯着别人的底片,眼睛下摆着一个放大镜,一边看一边嘟囔:“这里早了一些,那里晚了一些。”站在一旁的我却猛然顿悟,原来拍照是这样一个过程,对观看极其讲究,眼睛里的世界包含很多原材料,且富于变化,你要学会体察它们各自不同的味道。
我家里有只干了的豆荚。去年夏天,去两个男孩子家里吃饭,他们做的菜都粗声大气,却非常注意颜色的搭配,西红柿和胡萝卜作为配角会出现在各道菜中。吃完饭,忽然想起,忘记给我做自己种的菜,并从阳台端出一盆豆角,据说是不小心掉了一粒豆子然后就这么闷声不响地长出来的。豆荚特别美,我狠心摘了一根带回家,一路上盯着它,忽然发现原来通常所说的豆绿色是这样的:因为豆子身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所以在青绿的颜色上会罩着浅浅的白。
我们却很少认真观察这些食材。像我,进了菜市场,就只会在老奶奶扎堆的地方匆忙抓一把菜就走。原材料不好,就很难做出好吃的餐饭,但人们很难注意到这个道理,总会把秘密归于厨师的手艺以及复杂的工艺。照着菜谱是很难做出好菜的,恐怕你要先跟着大厨去菜市场转一圈儿,学会品评辨认各种食材的脾气秉性。
我遇到不少小朋友,总觉得拍不好照片是因为场面不够大或灯光太逊,这也是把作料看得太重要,却忽略了原料。拍人像的美国摄影师安妮·莱博维茨(Annie Leibovitz),阵容强大的工作班底可以让她为所欲为,但我仍然觉得还是她年轻时的照片好。有一次,饭桌上众人慨叹安妮的气场,一位老先生不动声色地献上一段八卦,那是“女王”还是“小朋友”时的故事,“她每次拍照前都很焦虑,也想不出好点子,有次拍乐队组合‘The Blues Brothers’(布鲁斯兄弟),她来问我,是不是可以把他们的脸刷成蓝色。”
后来她真这么干了,这和她把黑人演员乌比·戈德堡放进浴缸,给黛米·摩尔拍孕期裸身照,都是一样的思路,非常直接,没有太深刻的道理。那个时候的安妮就跟我手头的豆荚一样,看上去青涩,但鼓鼓囊囊,呼之欲出,虽然可能鲁莽但也充满勇气。其实小朋友不用太着急,因为大家年轻时候就好像一碗干干净净的白米饭,只要搭配一点点东西,肉松,海苔,梅子,鱼干,无论什么都会很好吃。
上世纪60年代,在美国《哈泼时尚》杂志做设计总监的马文·伊斯雷尔(Marvin Israel)深知这个道理,他和阿维登(Richard Avedon)、伊文思(Walker Evans)、弗里兰德(Lee Friedlander)等人合作,帮阿勃丝(Diane Arbus)设计图书和展览,很多他的合作者在当时还都是新人,他把每个人都当作一碗白米饭,珍惜他们的纯净,不将其打扮得过于花俏,又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是一个真正懂得欣赏原材料美味的好厨子。2005年,一部名叫《谁是马文·伊斯雷尔》的纪录片追溯了这位幕后英雄的故事。
送我银杏的小朋友,劝我不要再吃方便面。后来他又研制了海棠果酱,也是在校园里取材。这回他的食用说明是:不含防腐剂,尽早食用。